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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养的最高境界在达于无欲。人立身于天地之间,倘若能做到一 事当前,不被各种各样的私欲所左右、所纠缠,许多看似难 解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由此看来,从根本上说,人的涵养 功夫的精进,固然需要在与各色人等的交往中不断打磨,尤 其需要洗涤内心,舍弃一切过度的个人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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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能够不为功名富贵所动,在爵禄权位面前能保 持清醒和冷静的时候,就不难做到比常人想得深些、看得远 些,就能够比较容易地避开“只见利而不见害,只见香饵不 见钩”的认识误区,就能够言常人所不能言、为常人所不能 为,而成为世人所景仰的楷模。李泌正是如此。由于他在内 心里视爵禄如鸿毛,所以宰相的官帽子不仅不能使他趋之若 鹫,而且让他下意识地产生警觉。于是,他的形象在人们面 前才显得高大起来,他的智慧在人们面前才显得高深起来。 翻看 微治通勸 卷二百二十,内中有关于李泌在与肃宗 “同榻而眠”的夜里,向肃宗请辞时所讲的“五不可留”,一 位真正的智者栩栩如生地站在了我们的面前。“臣遇陛下太 早,陛下信臣太重,宠臣太深,臣功太高,迹太奇,此其所 以不可留也李泌所讲的五条理由,在常人看来都是求之 不得的,是可以用来要官邀赏的东西,他却以其深邃的洞察 力得出了自己独特的结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 生活辩证法,被他运用得如此娴熟,如此炉火纯青!
正因为“无欲”,正因为不贪恋权力富贵,李泌才在皇 帝面前显得无所畏惧,在事关大局的事项上出于公心,知无 不言,据理力争。肃宗在位时,李泌出于对李唐王朝的赤胆 忠心,在由哪个皇子出任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个十分敏感的问 题上,不避嫌疑,力谏由广平王李俶出任此要职;到了德宗 在位时,朝中又发生了废立太子之议,面对德宗执意要废掉
太子的现实,身为宰相的李泌再一次不顾个人的利害,与德 宗进行了多次激烈的争论,在感情冲动的德宗以李泌的身家 性命相要挟时,仍然不屈不挠地进行劝谏,最后以德宗取消 了废掉太子的念头而告终。他之所以敢在皇帝不允许他人插 嘴的“家事”上再三劝谏,一是责任感使然,二是无欲则刚 使然。倘若他是一个贪恋权位的人,是一个只知道自我保全 的人,那么是绝不会如此勇敢地去冒如此大的风险。
也正因为如此,李泌才不屑于和那些恬不知耻地以投机 专营、排挤诬陷为能事的名利客如元载、常兖之流一般见 识。在李泌晚年拜相后与德宗那个“君臣之约”里,德宗担 心李泌多年受权臣排挤打压,大权在握后会有报仇之心,于 是提出“卿慎勿报仇,有恩者朕当为卿报之”。李泌的回答 是:“臣本奉道,不与人结仇奉行“不与人结仇”的道 家宗旨,是其涵养功夫能大大超出同侪的关键所在。道家的 精髓在于“无欲”、“无为”、“不争”,一个人涵养功夫的 高低,很大程度上就在于其是否做到了这三点。至于那些表 面上客客气气,暗地里使绊子,如李林甫“口有蜜腹有剑” 一般小人的所谓涵养功夫,只不过是一种用来骗人的鬼喊伎 俩,是与真正的涵养功夫不可同日而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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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相轻,自古皆然。”李泌喜好道家学说,常持黄老 鬼神之说,这样一个政治人物,交由后晋学者刘丽I、宋代学 者欧阳修和司马光等人来评论,是很难不受到非议的。
刘响、欧阳修、司马光都是有名的大儒,治史修史、臧 否人物都要遵循儒家的观念传统,以儒家的理念为尺度,以 儒家的是非为是非。如此一来,李泌这个道家人物,在他们 的手下便很难顺利通过,便难免受到指责和贬损。因此,在 刘晌的《旧唐书》、欧阳修和宋祁的 衔唐书》、司马光的 债治通鉴> 中,关于李泌的评价文字很自然地都带有儒家 的偏见。
刘晌等在《旧唐书•列传第八十》中评论说:“泌颇有 说直之风,而谈论神仙诡道,或云尝与赤松子、王乔、安 期、羡门游出,故为代所轻,虽诡道求容,不为时君所 重。” “泌见可进而知难退,足为高率智辩之士;居相位而 谈鬼神,乃见狂妄浮薄之踪……赞曰:玮、泌、造、播,俱 非相才。”
220 欧阳修、宋祁在 俺唐书〉李泌本传中评论说:“泌出
■ 入中禁,事四君,数为权幸所疾,常以智免。好纵横大言, 时时说议,能寤移人主。然常持黄老鬼神说,故为人所讥 切。” “泌之为人也,异哉!其谋事近忠,其轻去近高,其 自全近智,卒而建上宰,近立功立名者。观肃宗披榛莽,立 朝廷,单言暂谋有所寤合,皆付以政。当此时,泌与献纳为 不少,又佐代宗收两京,独不见录,宁二王不以宰相器之 邪?德宗晚好鬼神事,乃获用,盖以怪自置而为之助也。繁 为家传,言泌本居鬼谷,而史臣谬言好鬼道,以自解释。既 又著泌数与灵仙接,言举不经,则知当时议者切而不与,有 为而然。繁言浮多,不可信,掇其近实者著于传。至劝帝先 事范阳,明太子无罪,亦不可诬也
在 债治通鉴〉卷二百三十三中,司马光简约地评价 道:“泌有谋略而好谈神仙诡诞,故为世所轻。”
在史家眼里,李泌是一个“为世所轻”、“为人所讥切” 的人物。他们所一致指出的这一点,当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李泌的所作所为,在他所身处的年代里,已经为占据着统治
地位的主流意识形态即儒家意识所排斥。不难想象,在满朝 官员皆是儒生的格局中,李泌这样一个道家人物居然身居高 位,怎能不让以信奉儒学相标榜的官员们无地自容!受到他 们的讥切和轻视,便是很正常的了。
李泌喜好黄老鬼神之说不假,时人据此而讥切、轻视他 也是事实,但这只能说明传统与偏见的可怕,并不能说明其 他。事实上,信奉黄老鬼神之说的李泌在安史之乱正炽烈的 当口出山,所起的作用和所建的功勋是别人所不能望其项背 的。欧阳修便指出,李泌在肃宗灵武即位后提出的“先事范 阳”的战略方针,在徳宗时期“明太子无罪”.的大胆坚持和 反复劝谏,都是“不可诬”的。除此而外,李泌于晚年拜相 后所提出的“北和回纥”等项大政方针也是非常明智的,对 唐朝今后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无须多说李泌别的重要 贡献了,仅上述几大建树,便足以令那些专靠寻章摘句、谄 媚取容混饭吃的官员们汗流泱背了。
刘晌、欧阳修等人还认为,因为李泌喜好鬼神之说,故 而“不为时君所重”。欧阳修根据李泌在辅佐肃宗、代宗时 提出过许多被采纳了的建议,并辅佐代宗收复两京,而在有 关文献记载中却很少见到,推断说“宁二王不以宰相器之 邪”?关于这种说法,只要举出郭子仪为例,便可不攻自破。
郭子仪是唐朝的中兴名将,是平定安史之乱的第一功 臣,是一位历史上难以见到的对君主绝对忠诚、手握重兵的 大将军。他始终把皇帝的命令看得高于一切,不论是“方握 重兵”,还是“方临戎敌”,只要是皇上征召,“即日就道, 无纤介顾望就是这样一位智勇兼备文武双全的忠臣,因 为功劳太大,在安史之乱平息前便被借故削去了兵权,并长 期处于有职无权的尴尬之中。肃宗也好,代宗也好,都是生
性多疑的主子,对于像郭子仪、李泌这样的真正有旷世大才 的人都是又用又疑,无奈的时候不得不用,形势一有好转便 要束之高阁。他们在肃宗、代宗时的处境,从一个特定的视 角说明了肃宗、代宗的微妙的复杂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