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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避大历史而专注于市井里弄.一度成为消费时尚，还成为表现一种阶级 趣味的象征。那么，同样是相对于大历史提出的范畴，南帆先生所提出的“日 常生活"，与张爱玲意义上的“日常生活”有何不同.又如何理解其历史和文 学方面的“先锋性”？在谈论这个问题之前，如果同样把视野放大到90年代， 那么，南帆先生的“日常生活”概念与前者的出场有着大致相同的文化语境。 市场经济在文化上的最主要的作用，是大众文化的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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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从被征用的 对象,.到与启蒙和革命文化鼎足而立。启蒙与革命无论立足于“大众化”还是 “化大众”，都面临着失去“大众”的危机.因此，当年有人揶揄“人文精神寻 思者"是否也想“搞精神文明建设”①并不只是空穴来风。随着大众作为一种 独立的话语单元出现在当代中国的文化结构内部，不仅启蒙话语与代表国家意 志的革命文学话语的距离被拉近，而且启蒙话语内部也发生了分化。一部分人 以追求多元和个人价值实现的名义加入了市场大众，另一部分人——主要是学 院内部的人文知识分子则坚持精英立场，不断地往审美和道德的高标上行进。 检索当年发表的与“人文精神”相关的文章，一时间“终极价值”、“超越”、 “生存论”、“信仰”甚至“宗教”成为了其中的关键词。
日常生活就在这个“众声喧哗”的语境中逐步出场了-可以说是在市场、 消费、启蒙、审美超越、革命文学话语之外,出现的另一个话语单元。在这样 的话语背景下讨论南帆先生的“日常生活”概念,首先必须指出的是，这一 “日常生活”并不拒绝大历史叙事，也不是力图从中打捞出另一条讲述中国现 代历史故事的线索。它的提出，是南帆先生立足于文学本身，长期思考文学与 历史之间关系的结果。从过去的“陌生化”到“形式意识形态”，“无名的能 量”则力图在“日常生活"中寻找到文学与历史发生关系的通道.而且这个通 道应是属于“文学”的通道。“撼动历史的重大事件并非少数人起草的一纸空 文，亦非账本上的数目或者法律著作之中的条款规定—所谓的重大事件必将融 入日常生活，分解至众多个体.甚至交付每一个人承担，继而派生出无数的恩
① 王蒙在《人文精神问题偶感》中说道：“意味深长的是.从脱离物质基础的纯精神的观 点来看，计划经济似乎远远比市场经济更'人文东方.1994(5).
怨情仇。这即是文学分享历史主题的方式。”①“文学”参与历史的方式，更主 要是植根于琐碎细末的日常生活片段，这并不表明它在历史面前的“无足轻 重”，“植根于日常生活.文学从未自惭形秽——文学意识到日常生活积聚的分 量。为什么文学远比社会学或者经济学具有撼人心魄的能量？为什么文学的社 会动员之效远远超过了哲学或者政治学，以至于成为许多革命家钟爱的传播工 具?，，②在理论领域，经由“日常生活”思考讨论大历史问题是西方马克思主 义的重要问题意识之一。从葛兰西的文化霸权、列斐伏尔的“日常生活批判” 到伯明翰学派的文化研究，都是力图在日常生活细节中展开文化革命工作。南 帆先生所谈论的文学藉由“日常生活”参与历史，与这些理论有诸多相互谋合 之处。不过，南帆先生中心愿望所在，并不是企图在日常生活中寻求“阶级 的”、“国族的”甚至是“性别”的历史征候，相反，“无名的能量”更在意的 恰恰是日常生活的零碎琐屑--亦即无法被抽象理念或某个群体范畴收入囊中 的部分。在南帆先生看来，这些“无名”的片段组合在一块，它们有自己的运 行规律，任何抽象的理念必须经由“日常生活”的检验才能让芸芸众生察觉它 的存在，并往往由此影响甚至决定着理念的意义，“日常生活的无数细节潜藏 了巨大的内在惯性，足以与各种显赫的'主义'形成或强烈或微妙的紧张。如 果一个时髦的历史主题迫使作家仓促上马，迎合某种宏大叙事，日常生活提供 的众多细节将产生种种反向的惰性，阻止叙事轻松地抵达预设的终点。多数时 候，人们的生活感觉来自一丈之内发生的事情「'③如在南帆先生看来，80年 代的“解放叙事”之所以澎湃涌现，正是因为革命的理念已经严重远离了人们 的“日常生活”感受，而遭到了来自整个社会生活的集体抗议。
毫无疑问，在理论与日常生活关系方面，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核心立足处始 终是理念而不是日常生活，而南帆先生所讨论的文学经由日常生活与历史发生 关联，却是坚定地站在日常生活这一边。在南帆先生看来.日常生活并不是等 待着理论去“照亮”，相反，而是由日常生活负责分检理论。问题回到文学上 面，立足于“日常生活”，南帆先生对文学形式与生活的关系同样产生了比较 独特的理解：“'陌生化'包含了对于日常生活的多重辩证：退出日常生活，目 的是重启洞察日常生活的兴趣；洞察日常生活，目的是剥下日常生活的庸俗躯 壳，解放内在的活力。这时，自由、超越和反抗不再是空洞的观念，而是活跃 在感官洞悉的范围之内，继而成为行动。所以，文学形式意义在于，截取某些 日常生活的细节，形成一个有机整体。有机整体意味了凝聚起日常生活内部隐 藏的各种能量，显示出自足意义。这时可以说，文学的日常生活有权利抵制各 种观念随心所欲地编辑和粗暴地割裂「'③我们知道，在一般性的理解中，陌 生化的文学形式提供了观察或想象生活的新方式，让日常生活“旧内容”产生 新意义。而根据南帆先生的这个论述，陌生化形式的革命性不是来自新形式对 生活的“照亮”,而是源自日常生活内部本身的力量。如同理念与生活的关系,
在形式与生活的关系方面，《无名的能量》同样牢牢把日常生活放在了首要的 位置。“文学形式的意义之一是，小心翼翼地保护日常生活的表象统 哲 学或者历史常常止步于此”.因此，“成功的哲学逻辑或者历史陈述无法如数地 兑换为文学的成功匚①
在理念、形式和日常生活相互关系之间，南帆先生力图在“日常生活”中 寻求“文学性”以及文学话语发挥社会功能的空间所在。由此出发，日常生活 细节不够丰富的文学形式无疑会被放置于“另册”，如武侠小说。在南帆先生 看来，这些文类缺乏日常生活，因而失去了诸多“文学的能量需要指出的 是，南帆先生在理论上独标“日常生活气 论辩的主要参照对象并不是武侠小 说，其真正的对话人是以卢卡奇为代表的现实主义叙事。在卢卡奇的现实主义 小说理论里面.文本中出现的日常生活，包括出现的场合或概率都必须由一个 关于历史的总体论来决定。对次.南帆先生在分析卢卡奇《叙述与描写》时说 道：在卢卡奇看来.“文学形式负责删除日常生活的多余内容，弹压各种不驯 的声音，进而将大量多余的细节当作历史排泄出来的垃圾抛弃”。②确实，在 后现代语境中谈论历史总体论是需要很大的理论勇气，但在南帆先生看来，即 使不考虑历史总体论是否可能的情况下，也没有任何理由把“描写”放置于一 个低微的位置.因为，“只要历史祈求文学的再现，日常生活的完整性一一日 常生活的经验、氛围、细节——就是文学不可脱离的表演舞台。''
